*轉錄自淳琦的新聞台(寫於11月1日凌晨)

很多事情都是抉擇的結果。但是究竟是誰的抉擇?

今天我們參觀美國麻州地方法院。一路上亞洲女生們就聊著天,看到三個台灣女同學都一臉落寞,尤其我,整個已經翹課翹到不見人影,我懷疑可能堪稱哈佛法學院史上翹課最多的學生,大家也都關心,我微笑但沒多講,但是大家講起自己的事情了。

「我聖誕節不要回家了。因為我沒有家了。」上海來的T這樣講。為什麼?「我在上海待了九年。本來還覺得有個人在上海等我,現在也沒有了。我分手一個月了。」吃驚,他看起來還是這樣豪爽的樣子,無法和他失戀痛苦的樣子連在一起。

「OKOK….我也是,我十月分手了。史上最糟的一次分手。」那麼高挑漂亮的日本女法官突然承認。「我把他的照片全部刪掉了」。

大家尖叫的好厲害,不禁要承認這是怎樣的巧合,來自亞洲的女人們,能分手的都分手完了。前面的男生們都回過頭來,還有人對我們冷言冷語,「就說這是選擇呀,你們怎麼選的呀,念個哈佛把男朋友都唸飛了。」「對呀,我看到報導,說問女人們如果好的男朋友和好的工作機會妳們要選哪個,現在的女人大多選好的工作耶。」七嘴八舌,好像真的還是這些女人的錯一樣。

嘿,你們這些可以帶著老婆到這裡來唸書的男人們,你們真的知道嗎?這些女人們,沒有一個想要這種抉擇。當女人兩頭燒的忙著,擦乾眼淚面對著完全陌生的環境,一切必須從無到有,沒有朋友,沒有社會網絡,一切都重新開始,努力認識。女人們語言不通,卻在研究最需要語言背景的法律,旁邊的美國同學侃侃而談,閱讀範圍堆積如山,還怕老師點到自己,結巴說不出話來。而且這些女人們沒有像妳們,老婆可以在旁邊燒飯洗衣帶小孩。女人一邊面對這些可怕的挑戰,還要一邊心繫著故鄉裡的那人,怕他過的不好,怕他心情不好,再怎樣忙碌,壓力再怎樣大,女人絕對不會忘記,要早起打電話給故鄉裡的那個人,要稍個問候給那人,即便那人沒有回應,那人冷淡以對,女人都想把快樂帶給他們。

你說,真的做出抉擇的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?女人到底有什麼選擇的權利呢?她們這麼努力,她們在傳統和自我實踐中掙扎,她們也還想愛,做個為愛美麗的女人。但是她們從來都沒有兼得的權利,不像你們,不像你們。

婀娜多姿的上海女人,就這樣失去了他的家,他哭泣,但是波士頓的下午,他的朋友都在午夜中昏睡,他找誰傾訴?卻還要面對隔天M&A的蘇格拉底式教學。那如此聰明美麗的日本女人,在大哭刪掉所有相片的同時,又怎樣能繼續面對他的課業、陌生的環境、對他歧視又冷淡的世界?又怎麼能怪他對這失戀反應過度,變成史上最慘的失戀?我真是不懂了,真是不懂。

難道…Asian man is so weak?….我冒出這句話,大家笑得不得了。但我為什麼覺得,那笑中的心酸,那笑中的苦楚,好深好深,深到我喘不過氣來。若這是哈佛法學院給這些女人的代價,叫她們怎能承受?她們在出國之初,真的沒有想到要做二選一的抉擇。真的做出二選一的,是男人。喔,也沒有二選一了,他們幫你選好了。你能說什麼?不是說你們一定得悶著頭忍耐悲傷痛苦以成就女人,雖然女人常心甘情願為你們這樣作;也不是說你們不能選擇對自己最輕鬆的easy way,這都是你們的選擇,女人真的不能說什麼。只是,當女人們接二連三的遭逢變故,可不可以請你們理解,那真的不是女人預先做的選擇。是這個可笑的世界,讓他們只能這樣。是這個可笑的社會,讓他們只能這樣。

一路從宿舍到教室的樹,已經沒有了茂盛的翠綠,也沒有美麗的楓紅。校園裡枯葉掉落,女人們想起自己夏天離家時的雄心壯志,不也有如夏天的漫山綠野?那時矢志珍惜自己的愛情、也珍惜自我,這樣的祈願如今卻像秋天的枯葉,令人不忍卒睹,難堪至極。

我不知為什麼,想起了那天清晨。出國前夕的清晨,我剛好在你家。我看著你熟睡的臉龐,輕輕推推你,說我先走了,搭火車準備回高雄。你勉強想送我去坐車,我說不用了,繼續睡吧,我就自己關門走去車站就好。你含糊的答應一聲好,我把手放在你的額頭上,然後輕輕走出你家大門。在你家樓下,我回頭望了好久,腳步無法前進。不知為什麼,我想把此刻牢牢記住,深怕我再也回不來這個地方,那預感好深,深到我覺得這一刻就是我倆愛情的最後一刻。

果然我回不去那地方了。我那待了九年的台北,果然也是像上海小姐的遭遇一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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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hengch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